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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观察者网专栏作家子思]

阿富汗的天气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伊斯兰酋长国成立了。

舆论哗然——美国再次失败，“帝国墓地”再次证明自己，激进伊斯兰再次获胜，“冷战”再次结束，历史再次开始，海权势力再次从陆权核心区撤退，中亚再次进入动荡期……………………………………………………………………………………..

这是一个影响许多方面的敏感领域。围绕这一地区，一直有许多相互交织的观察和分析视角——地理视角、种族视角、部落视角、宗教视角和文明视角…每个个体视角都能看到一些东西，但不能看到一切。

阿富汗的重大事件总是如此。除了“帝国墓地”这种老套的描述，这个小国与世界强国的战略之间，各种跨国政治或宗教运动之间，总有一些确定但模糊的关系。

美国第一次海湾战争是在1990年发动的。有人称之为第一次“文明间的战争”。波斯湾的入侵和阿富汗的撤退有什么关系？是否可以用“文明冲突”理论来解释？30年过去了，整整一代人，还是难以解释。

美国海军陆战队驶入科威特战场(来源:维基百科)

此外，苏联在1980年入侵阿富汗；此外，从19世纪到20世纪，英国对阿富汗的战争持续了半个多世纪。喀布尔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和这些重要的历史事件有什么关系？应该用什么理论来统一解释？30年过去了，真相仍被深深埋藏在纷乱的历史事件中。

也许人们的观察一直是错误的，一直把阿富汗受大国行动影响的部分视为整体，把阿富汗的“英国化”、“苏联化”、“美国化”视为国家近代史的不同阶段。在这种心态的指引下，这些天来关于阿富汗局势的舆论仍然更多地关注美国的是与非。

或许正如阿富汗裔美国作家塔米姆·安萨里(Tamim Ansari)在他关于阿富汗历史的书中一直强调的那样:阿富汗人一直都有自己的故事，大国干预反复发生，不同的入侵者来来去去，但他们从来都不是阿富汗故事中的主角。而这些大国，世界级的帝国之所以无一例外地在这片土地上重蹈覆辙，自食苦果，恰恰是无一例外地未能理解这一点。

阿富汗自己的故事？

今天，当阿富汗人再次将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赶出他们的土地，并再次宣布他们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时，听一听这位出生在喀布尔并在美国度过大半辈子的双文化作家的意见可能会有所帮助。

在2012年出版的《没有规则的游戏:经常中断的阿富汗历史》一书中，他写道:

这里的人向来勇猛不羁，有着笃信宗教，仇视外国人的名声。部落是他们永恒的归宿。头巾、胡须、长袍、弯刀和马是部落习惯的象征。每个部落成员都必须拥有这些东西，否则，他就不属于这里。

他坚持认为，从历史上看，这个国家其实是在“朝着某个目标蜿蜒前进”，但在前进的路上，总是被大国的外部干预打断。你以为这些大国，在唱完我的处女作后，给阿富汗带来了真实的历史，但大国的入侵只是以头巾、胡须、长袍、弯刀、战马为标志的阿富汗更真实历史中的几个插曲。

2017年在阿富汗喀布尔举行的全国时装秀(图片来源:新华社)

今天，又一集结束了。如果安萨里是对的，那么真正的主题又要开始了。

那么，在这个特殊时期，让我们继续讨论美英为什么从阿富汗撤退，或者换个角度，为什么又失去了阿富汗？意义不大。在阿富汗人看来，西方侵略者无论多么强大，都必然会被赶出自己的家园，所以这是一个不需要进一步讨论的问题。

2001年美国发动入侵战争时，宣称要“把阿富汗打回石器时代”。今天回过头来看，这个目标恰恰相反——美国自己回到了战争开始前的原点，而阿富汗则成为了一个更强大的由美国军事装备武装起来的敌人。面对这样的结果，目前的美国或许只能庆幸自己退出得还不算太糟糕，没有像前苏联那样让阿富汗的绞索把自己活活勒死。

把“阿富汗问题”中自找麻烦的大国的介入暂时排除在外，问题的焦点就清楚了:阿富汗人的“蜿蜒前行”之路是什么？这个一再中断的国家的进程和目标是什么？

如果在未来一个比较长的时期内，不再有大国干涉，阿富汗只依靠自己的力量，从近200年战乱不断的崎岖历史出发，会发生什么？一个属于阿富汗的现代化进程会重新开始吗？

人们看到，200年激烈反抗西方的历史，强行把阿富汗的现代化变成了这样一个方向:不仅国家的现代化要与西方化完全脱离，甚至还要通过继续反抗和打击西方来实现现代化。对于这个被连年战乱和苦难弄得四分五裂甚至四分五裂的国家来说，要想形成民族认同，恐怕只能立足于反西方这一唯一的精神方向。

反西化的现代化？

实际上，这意味着非西方国家在现代化道路上的一种极端选择:现代化不是通过西化与现代化相结合来实现的，也不是通过西化与现代化相分离来实现的，而是通过激烈的反西化来实现的。

从全世界来看，没有一个国家在这条道路上取得成功。东亚是现代化转型中最成功的非西方世界，但它主要是通过小心翼翼地将西方化与现代化分开——学习西方的先进和反抗西方的霸权，融入西方的国际体系和坚持国家的独立性，大量吸收西方文化和发展自己的本土文化实现的。

当地时间8月17日晚，阿富汗塔利班召开首次新闻发布会，希望建立一个包容性的伊斯兰政府。图像来源:澎湃图像

但在伊斯兰世界，问题要复杂得多。汤因比曾说，文明“包含着其他文明不理解的东西”。现在看来，伊斯兰文明中所包含的“不被其他文明理解的东西”，就包含了这个文明对西方文明复杂而独特的看法。要充分认识到这一点，就必须认识到这样一个现实，即东亚国家现代化和转型的成功经验不太可能成功地传递给伊斯兰国家，或者说东亚国家走过的现代化道路不太可能被伊斯兰国家效仿。

不仅是今天的阿富汗塔利班，还有以抵制西化为首要任务，甚至将其与现代化一同废除的极端伊斯兰势力，遍布整个伊斯兰文明。

西方曾经以为，诉诸武力消灭这些极端势力，可以一举解决这个问题。既然伊斯兰教本身与现代化并不冲突，正如广为引用的那句话所说，“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表明穆斯林宗教曾经阻碍过穆斯林社会沿着现代资本主义的道路发展”，那么，从理论上讲，消除这种顽固的阻力，整个伊斯兰世界就可以在现代化的道路上顺利“掉头”。

事实证明，这种“逆转”战略，即使以“反恐战争”的名义大力推行了几十年，也随着美国今天在阿富汗的尴尬撤退而彻底失败。

这意味着阿富汗刚刚发生的变化的重大意义远比普遍的普遍理解要深远得多。一旦我们回到阿富汗人自己的故事，一幅阿富汗与整个伊斯兰世界相连的巨大画面就会展现出来。

在这幅巨幅画面中，甚至将40年前阿富汗人对苏联入侵的抵抗，也简化为“伊斯兰文明vs西方文明”的千年大决战历史的一部分，总结为一场伊斯兰“圣战”；尽管前苏联将其占领视为使穆斯林社会沿着社会主义道路发展的努力，但在西方，它看到了自由世界对专制世界的抵抗。外人不容易理解的是，很多看似不相关，甚至相互冲突的事件，在伊斯兰的大决战历史观中，都可以有相同的含义。

2021年5月6日，住在阿富汗楠格哈尔省Kinnvall的穆罕默德·巴西雷·阿比德(右二)和家人在展示被美军杀害的亲人的照片。新华社发(塞夫拉赫曼·萨菲摄)

对抗西方的“圣战”的胜利，正在让一些不同于传统伊斯兰教义的新声音越来越大，比如“不是让伊斯兰现代化，而是让现代化伊斯兰化”、“伊斯兰才是解决之道”、“第二次向欧洲传福音”等等。这些“新教义”是伊斯兰文明独特的世界观和历史观的产物，也是伊斯兰教进化的新方向。

塔利班在阿富汗的胜利无疑将再次为这一方向的发展提供另一个重大激励。

昨天，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代表中国政府就阿富汗局势发表了声明。她说，阿富汗局势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们尊重阿富汗人民的意愿和选择。同日，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在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通电话时也表示，事实再次证明，外国模式对历史、文化、国情完全不同的国家的适应是不可接受的，最终也是难以立足的。

一个政权离不开人民的支持，用权力和军事手段解决问题只会导致越来越多的问题。布林肯还承认，阿富汗的未来应该由阿富汗人民决定。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愿意还是不愿意，以喀布尔的易手为标志，阿富汗人再次开始回到他们自己的故事。

现代化的故事？反现代化的故事？世俗的故事？反世俗化的故事？现在还不确定。

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故事是怎样的，都会像过去200年发生的事情一样，持续牵动着各大国乃至全世界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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