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城市李锋(永城袁先荣)

2019年7月3日晚上10点42分，一辆2吨多重的玛莎拉蒂levante，以每小时120多公里的速度从后面撞上一辆等待红灯的宝马760。宝马车瞬间被撞起火。

宝马车上的两名乘客当场死亡，司机被严重烧伤。玛莎拉蒂上的三人受伤，他们被送往当地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但三人都被发现酒精超标。其中，驾驶员谭明明血液酒精浓度达到167.66mg/100ml，达到醉驾标准。当地警方随后以“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罪”对三人采取强制措施。

很快，谭明明的富二代身份被曝光，他在朋友圈和微博上炫富的记录也被网友翻出——中原某县级市，两辆豪车，富二代，酒驾，两死四伤…这场惨烈的车祸迅速引爆社交网络，频频登上微博热搜。

车祸两天后，《每日人物》的作者去了河南永城。经过几天的调查，我们发现，在这个十几年前GDP开始快速飙升的小城，事故似乎并不是偶然的。

文|易方兴

编辑|金石

运营| 10万

扎夫

今年23岁的谭明明出生于1996年——永城县撤销，成为永城市(县级)的那一年。

永城原本是一个以面粉加工为主的小县城。它有煤炭资源，但开采量不高。1996年才首次突破200万吨。2000年左右，高污染的皮革行业开始从南方向北方转移。这期间，一些永城人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包括谭明明的父母。

谭明明的老家是永城西北部的安惠镇谭乔村。全村只有200人，但因为靠近311国道，东临徐州，西接郑州，在皮具生意上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

2000年初，谭的家人开始倒卖兽皮，从世界各地收购动物的皮，再卖到外地赚取差价。生意越做越大。10多年前，谭家连个家庭作坊都没有，但到了2017年，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在2017年的政府报告中，惠村镇宣称谭家的永城市华成皮革有限公司和另一家企业是他们镇今年最成功的两家投资企业。”建成后，这两个企业可创造利税6000万元.”

成为村首富后，谭家也在村里留下了鲜明的印记村的房子大多是红砖砌的，好一点的会贴瓷砖。只有谭的房子不一样。房子建的是花园风格，入口处有亭台楼阁，还有一个直径2米的圆形池塘，池塘顶上有一座瓷砖砌成的拱桥。

比拱桥更引人注目的是，谭家还在这座“豪宅”门口养了四只孔雀，其中有三只雄孔雀，一只雌孔雀。为了方便观赏，孔雀笼被做成吊空形，直径约5米。笼子下面的水池上有一块牌子，“禁止玩水，否则罚款50元”。

谭家养的孔雀。图/易方兴

孔雀笼旁边，是六个方形的笼子，里面养着几十只鸽子和鹦鹉。村里的村民说，谭家每天专门雇人喂这些鸟。几百米外的村委会宣传墙上，标语是——“消除贫困，同步建成小康”。

桥村的人几乎没见过谭明明回村。谭家的“豪宅”现在由谭家的亲戚和老人居住，他们经营华诚皮草销售公司，该公司的五层办公楼是方圆十多个村庄中最高的建筑。

在永城，并非只有做皮革生意的谭家才在短时间内致富。

2006年，在永城顺河乡，发现了储量4.5亿吨的无烟煤煤层。此时全国煤炭需求上升，煤价大幅上涨。2008年，中煤达到历史最高点。永城两大煤炭集团咏梅集团和神火集团也进入中国企业500强，咏梅集团排名第130位，神火集团排名第385位。从此，永城的GDP开始以年均高于全国2个百分点的速度增长。

曾在咏梅集团工作的孙强见证了永成的发展。1990年，他家连肉都买不起。“那时候，我女儿刚刚四岁。家里人省吃俭用给她买苹果，只能一个一个买。妓女吃剩下的再我们大人吃，这样就不炒了，用半个苹果吃。”后来煤炭生意火了。“那时候在永城，女孩子找老公都是偏向矿山工作的。2008年工资一个月8000，比很多一线城市都高。”

永城第一批富豪诞生了。“我当时在矿上有个老同学。他每周回家一次组织我们老朋友聚餐，每次点几千块钱的菜，都是他买单。我看到我换了好几辆车。”孙强说。

现在，已经退休的孙强住在咏梅集团建造的咏梅小区，这也是当年永城最高的建筑，而这只是孙强五套房之一。

一些与煤炭间接相关的永城人也变得富有起来。

永城市出台采煤沉陷区治理补偿措施。据相关统计，塌陷区占全市国土面积的26.9%，受影响总人数将达35万至40万人。住在塌陷区、几乎无家可归的陈念宝也成了“受益者”。“有三套改良房。我自己住150平米的，120平米的出租，100平米的给儿子住。”据他观察，永城致富的有三种人，一种是搞煤炭的，一种是做生意的，一种是靠拆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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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富后，攀比之风开始在永城兴起。

首先是买房。“以前问天气怎么样，吃不吃。现在见面打招呼都要问有没有买房，还要具体问是不是在新城。”在永城吻过五次的秋江说。

这座城市永远分为老城和新城。两个城区相距8公里，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景象。

在老城区，由于采煤引起的地面沉降和运煤卡车的长期碾压，许多道路开裂，大量建筑在三层以内。快餐店名字叫“麦德基”，每平米房价不到2000元。新城是完全不同的。“因为有钱人都去新城了。”当地一名房屋中介说。

永城古城。图/今日永成

在新城区，主干道宽阔平坦，有10条车道，在这里可以吃到正宗的肯德基。商品房小区一般都在20层以上，无论是设计、造型、小区名称都相当时尚，比如“XX公馆”、“XX国际”。“中央公馆三期”是永城新城最好的住宅区之一。整个小区已建成仿古风格，小区内分布着30栋独栋别墅，每栋别墅价格超过600万元。

永城新城的一个小区，既有高层住宅楼，也有仿古建筑。图/网络

秋江说，如果一个男生在永城新城有电梯间，家里有奥迪，他基本上就有主动筛选对象的权利。与全国其他地方略有不同，永城人并不在乎对方是农村的还是城市的，因为在农村做皮具生意的往往比在城市打工的有钱。

“旱死于旱，涝死于涝”——永城新城一位准备娶媳妇的小伙子这样形容这座小城。最近他在为彩礼发愁，因为来自河南安阳的他发现，安阳虽然是地级市，但永城新城的彩礼是安阳的3倍。

除了买房，还要买车。

在购车方面，最近十年永城人表现出了爆发式的热情。2010年，永城市国税局车辆购置税负责人赵强公布了一组数据。那一年，永城市购买了990辆新车。对于这个数字，该负责人颇为自豪。“一个县级市一年新车近千辆，令人振奋”。如今，永城每年新增的车辆数量是当时的20多倍，而且每年还在以10%的速度增长。

这些新购的机动车，很多都是价格在70到80万以上的豪车。7月6日，“中央公馆三期”小区周边，停着两辆保时捷和三辆宝马。

6年前，随着永城的豪车越来越多，陈海“被迫”开了一家专门经营豪车的汽车修理厂。“我以前在店里修桑塔纳和捷达，现在永城谁买得起这些车？他们早就走了。”现在新城有几家专做豪车的汽修店。据陈海观察，在永城新城，70、80万的汽车有1000多辆。以凯迪拉克为例，当地已经可以形成近百辆车的车友群体。

城市豪车增多后，出现了豪车专修厂。图/易方兴

陈海已经发展出从模型中猜出主人身份的能力。“一般你开的都是揽胜和保时捷卡宴。这辆车很脏。肯定是煤炭生意。毕竟你经常在外面跑；如果是玛莎拉蒂或者法拉利，基本上都是父母有钱，女司机多的年轻人。”

已经修理豪华汽车六年的陈海总结说:“当人们有钱并解决了足够的住房问题时，他们通常会扩张。首先想到的是买一辆好车。永城是这样，全国其他地方也是这样。”

永恒之城之夜

在永城，晚上10点以后，老城区的街道上基本没有什么人，而新城区则是一片繁华的世界。有10多家大型KTV，每家都至少开到凌晨2点。当地年轻人甚至称之为“小香港”。

我们父母快速积累的财富也改变了永城很多年轻人的生活。有一次，陈海连续三天修理宝马、法拉利和奔驰。结果还是那个年轻人从驾驶室出来。“他说他车库里还有一辆，他刚开车过来给车做了一次全面保养。”

谭乔村的一名村干部说，车祸前，谭明明的父亲非常溺爱女儿。尽管她成绩不好，但她的家人从未要求她努力学习。“她有求必应，从不让她吃亏”。这让谭明明养成了张扬甚至傲慢的性格。

她经常在微博上炫耀她拥有的香奈儿和古驰珠宝，以及地板上的一两百双新鞋。在开宝马之前，她遇到的最大麻烦是有人说她被“包养”了。为此她在朋友圈花了600字左右澄清。澄清的方式是形容自己很有钱，其中用了55个感叹号:“我爸给了我12000块零花钱！”“老太太鞋+包包可以买一辆法拉利！”“吕，CL山！看到吕就想吐！”

谭明明的微博目前已经清空空。图/网络

事故发生前，有人曾在新城“金钻”KTV停车场看到过谭明明的玛莎拉蒂。据一个经常去KTV消费的小伙子说，那天，他和朋友一起去卡拉ok，在他们之间的包间点了一些酒，一晚上花了4000元。

在永城，无论是去KTV、酒吧还是烤肉店，都不能错过酒。谭明明也爱酒。她曾在朋友圈说，喝酒就像喝一杯酒。事发当天，她和两个朋友在烤肉店喝了一瓶红酒和两瓶日本清酒。此外，据店内店员回忆，他们点了8瓶百威啤酒，其中6瓶都喝了——店员们都对谭明明印象深刻，因为她是店里唯一一个用高档红酒吃羊肉串的人。

事发当晚，谭明明一行在这家烧烤店吃饭。图/易方兴

一般来说，烤肉店的工作人员可以为醉酒的客人叫司机。谭明明在车上的同伴事后接受采访时表示，由于“开车耽误了时间”，他们不得不自己开车。在司机们的口中，这个理由并不成立。

永城从事开车的人很多，连出租车司机都会开。一个司机说在永城找司机不需要提前预约。“打个电话，我们一般10分钟左右就到了。”即便如此，永城当地的酒驾情况还是相当普遍的。有报道称，永城交警下大力气整治酒驾现象，但即使在严打期间，每天晚上仍能查出不少酒驾。在最近的一项调查中，永城交警发现，近三分之一的酒驾司机是20至30岁的年轻人。

除了酒驾，飙车也是永城新城晚上经常出现的场景。平坦宽敞的主干道不仅是永城新城的面貌，也是年轻人发泄激情的地方。据当地居民介绍，晚上限速60公里/小时的路上经常能看到呼啸而过的汽车。

一篇报道中也记录了类似的一幕。2016年前后，永城20多岁的年轻人热衷于驾驶一辆改装的无牌“鬼火”摩托车，最高时速可达100公里。永城市交警大队曾经为此头疼过，一位大队教导员当时抱怨道:“停，但是你停不了；追，但是我不敢追的太狠，怕出事。“最后出动了十几辆警车，有的负责拦截，有的负责包围，然后把摩托车手抓住了。这个过程可以和香港电影相媲美。

据永城交警大队事后检查，谭明明驾驶的玛莎拉蒂以120km/h至135km/h的速度撞上宝马车，平均速度为每秒33m。车辆违章查询信息显示，今年6月5日至7月3日期间，谭明明驾驶的玛莎拉蒂被系统记录违章5次，共扣24分，罚款共计1000元。

车祸后

事实上，在致命撞击之前，已经发生了许多小事故。

谭明明开着玛莎拉蒂在一个路口逆向行驶。4分钟后，他又闯了红灯，在一条不到6m宽的巷子里，连续擦了8辆车。在此期间，她停下来，因为她撞上了一辆白色汽车。据目击者称，“当时有人打开车门进去熄火，闻到很大的酒味。车后座的人一直催他们快点走。”

谭明明的玛莎拉蒂在与宝马相撞之前已经被刮擦了几次。图/河南广播电视台都市报道

围观群众开始报警，但喝醉的谭明明突然启动玛莎拉蒂，像推土机一样撞倒对面的白色轿车，开上了主干道。

主干道上，商丘市睢阳区人社局副科级干部葛某、贾某坐在朋友宝马760的中间红灯处，这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几秒钟后，宝马车被撞并爆炸。葛某、贾某当场死亡，宝马司机重伤。现已被送往郑州治疗。事后的酒精测试显示，宝马司机并未饮酒。

随后，这起惨烈的车祸被命名为“玛莎拉蒂酒驾案”，引爆整个社交网络。

在永城，你可以从出租车上、餐馆里，从走在楼下的老大爷口中，听到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出租车司机王锴看起来很恼火。“永城市又一次因为这样的负面新闻而出名了。”他说，永城市上一次在中国出名是在7年前，当时永城市市委常委副秘书长李新功强奸了11名未成年少女，最后被判处死刑。

王锴一直以永城市为荣。永城连续多年入选全国百强县市，“连高铁遇到永城都要拐。”他指的是徐岚高速铁路郑州至徐州段，在永城北站做了一个V形转弯。在永城街上，他把看到豪车当成一种骄傲。法拉利、迈巴赫、保时捷都出现在永城。

许兰高铁在永城北站拐了个弯。图/网络

另一种在永城存在已久的情绪，似乎在这件事上得到了释放。一个在奶茶店工作的女孩，和谭明明同龄，但月收入只有2200元，说“以前很羡慕那些有钱买包包，家里用高档化妆品的人。我觉得太不公平了。现在我觉得钱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谭明明出事后，据一位制革厂工人说，谭的父亲非常自责，甚至打了自己一耳光。在谭乔村，谭明明的父亲的评语很好。一位现任村干部说，谭的家人将为村里修建厕所和道路做出贡献。如今全镇都在进行“厕所革命”，家家户户安装厕所，在村头修建公厕。其中村委会正对面的厕所是谭家修建的，上面刻着皮革厂的名字。

“他们对我们村的这些老人还是很好的。”一位70多岁的老人说。每年过年，制革厂都会给这些老人10斤大米，10斤面粉，一桶油，而谭明明的父亲平时穿着简单，没有架子。“我听他感叹自己平时太忙，欠女儿钱，所以给的零花钱多，管的少。”

谭明明的父亲除了后悔自己疏于管教女儿，也为皮革厂担心。皮具厂员工告诉每日人物，“目前建皮具厂的钱都借了，建筑工人的钱还没发。在输入还没有产生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可能会变黄。”

这件事的发生也警示了一些人，这位孙强的富豪朋友就是其中之一。“他告诉我们，他富起来后，觉得亏欠了家人和孩子。每次回来带老婆孩子逛街，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但“玛莎拉蒂酒驾案”发生后，他明显感到害怕，“因为他女儿的性格也是一种桀骜不驯。”

谭的皮具厂正在建设中。图/易方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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