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之围作者(柏林之围读后感)

文/阿尔方斯·多代特(法国)

我们和V博士一起走在香榭丽舍大街上，询问巴黎被围困的故事，当时城墙上布满了炮弹，人行道上布满了机枪坑。当我快要到达圆星广场[1]时，医生停下来，指着凯旋门周围的一座宏伟的高层建筑对我说:

“你看见上面阳台上关着的四扇窗户了吗？去年八月的头几天——那个暴雨成灾的可怕八月——我被叫去那里看一个急性中风的病人。那是茹夫上校的家，他曾经是第一帝国的重骑兵，一个对荣誉执着而固执的爱国老人。战争开始时，他搬到香榭丽舍大街，找了一间带阳台的公寓住下…猜猜为什么？见证法国军队的凯旋…可怜的老人！他刚吃完饭离开餐桌，威森塔尔堡惨败的消息就传来了。当他读到战败报告底部拿破仑的名字时，他立即倒下，中风了。

“我见到老重骑兵的时候，他正直挺挺地躺在自己房间的地毯上，满脸是血，一动不动，好像头上被打了一下。他站着的时候一定很高；即使你躺着，你看起来也很大。他面容英俊，牙齿整齐，雪白的头发卷曲着，一个80岁的老人看上去只有60多岁…他的孙女跪在他身边，哭成了泪人。她看起来像她的祖父。看到两个人在一起，你会说他们就像两个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漂亮的希腊硬币，只不过一个年代更久远，颜色更深，边缘略有磨损，而另一个却光彩夺目，干净清晰，有着新硬币的光泽和光滑。

“孩子的悲痛感动了我。她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军人，父亲在麦克马洪的总参谋部工作。躺在她面前的魁梧老人不禁让她想起了另一幅同样可怕的画面。我试图安慰她，但我真的不抱太大希望。我们的病人患有典型的偏瘫，这对于一个80岁的老人来说是很难治愈的。事实上，连续三天，病人一直处于一动不动的痴呆状态…这时，关于雷神[4]的情况传到了巴黎。你还记得消息传来时有多奇怪吗？直到晚上，我们都认为我们赢得了战斗，两万普鲁士人被消灭了，王储被俘虏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奇迹，是什么样的电流，让举国欢腾的回声直奔瘫痪病人的炼狱，直抵可怜的聋哑老人的耳朵；总之，那天晚上我来到他床边，看到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的眼睛几乎亮了，舌头也不再沉重。他甚至有力气对我微笑，结结巴巴地说了两次:

“‘双赢——！”

“‘是的，上校，一次胜利！……’

“我详细告诉了他麦克马洪打的那场胜利。渐渐地，我发现他的表情放松了，脸上焕发了光彩…

“当我走出房间的时候，那个女孩正在门外等我。她脸色苍白，不停地抽泣。

“‘但是他得救了！’我拉着她的手说。

”可怜的女孩几乎没有勇气回答。人们刚刚得到了Reshapen的真实情况:麦克马洪逃跑，法军全军覆没…我们面面相觑，极度沮丧。想到她的父亲，她深感悲伤。当我想起那位老人时，我不禁颤抖起来。他肯定受不了这个新的打击。但是，我该怎么办呢？让他继续快乐下去，相信那个让他起死回生的幻觉！…但这意味着对他撒谎…

“‘好吧，我就骗他！’英雄少女赶紧擦干眼泪，对我说。

”然后，她兴高采烈地走进爷爷的房间。

“她必须完成的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头几天我能应付。老人脑子糊涂了，跟小孩子一样好骗。然而，随着他身体的恢复，他的思维也越来越清晰。女孩必须让他知道两军的动向，并为他编一份战况报告。这个漂亮的女孩真可怜。她日夜躺在德国地图前，在地图上插上小旗，试图发明辉煌的战役:巴赞[5]向柏林挺进，弗罗沙[6]向巴伐利亚挺进，麦克马洪向波罗的海挺进。她所有的谎言都被我咨询过，我也尽力帮助过她。然而，在这个虚构的行军中，给予我们最大帮助的却是爷爷本人。第一帝国时期他在德国打过无数次仗！他对所有的进攻都了如指掌:‘现在他们要进攻这里了……他们要这样行动……’他的每一个预言都会实现，这不免让他感到骄傲。

“不幸的是，即使我们攻城掠地，我们所向披靡，却无济于事。这老头贪得无厌！每天去他家，总会听到一个新的结果:

“‘博士，我们已经占领了美因茨[7]。”那个女孩带着悲伤的微笑跑来迎接我。

”我听到一个欢快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太好了！太好了！……八天后，我们将到达柏林，”

“至此，普鲁士离巴黎只有八天了…一开始我们觉得把他送到外省会更好；然而，一旦他离开这扇门，他就会知道法国目前的所有情况。我觉得他还是太虚弱了，上次巨大的打击让他瘫痪的太严重了，所以他不可能知道真相。所以我们决定让他留在巴黎。

“我还记得，在巴黎被围的第一天，我去了他家。巴黎所有的城门紧闭，战斗在城墙下，郊区成了我们的国界，这一切都让我焦虑。但我看到老人坐在床上，激动而自豪。

“‘瞧，’他对我说，‘围攻终于开始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

“‘为什么，上校，你知道吗？……’

”他的孙女转向我:

“‘是的，医生…这是一个大新闻…对柏林的包围已经开始了。

”她一边缝纫一边说，她的态度是如此平静和安详…

“他怎么会起疑心呢？他听不到杀人的枪声；可惜巴黎阴郁动荡，他也看不到。他从床上能看到的，只是凯旋门的一面；在他的卧室里，他被第一帝国的旧物包围着，这些旧物让他的幻想保持着活力:元帅的画像、战斗场景的版画、穿着婴儿长袍的罗马国王[8]；一个大而直的托架，上面装饰着青铜饰品，上面有帝国的战利品和纪念品；圣赫勒拿岛上有奖章、铜器和一块小心翼翼用玻璃覆盖的石头；画的是同一个女人的缩影，有着微卷的头发和明亮的眼睛，穿着黄色的裙子和灯笼袖。这一切——大括号，罗马国王，元帅和高腰黄裙高腰带的女人，还有耸肩缩颈的僵硬服装，这在1806年被视为一种优雅的时尚…多好的上校啊！这种胜利和征服的气氛，比我们的话更有说服力，让他如此天真地相信了柏林之围的谎言。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军事行动将会简单得多。征服柏林只是一个耐心的问题。有时，当老人无聊时，我们给他读一封他儿子的来信。当然这封信是空编的，因为现在什么也进不了巴黎；况且，色丹战役后，麦克马洪的副官——也就是他的儿子——已经被关进了德国的监狱。可想而知，没有父亲的消息，这个可怜的女孩有多绝望。她知道父亲被俘，一无所有，也许还在生病，但不得不让他在这些快乐的信中说话。信很短，就像驰骋在战场上追逐胜利的士兵写的短信。有时候，她再也写不了信，老人几个星期都没有儿子的消息。于是他变得焦虑，晚上睡不着觉。这时，很快就会从德国寄来一封信。她来到老人的床边，强忍着泪水，开心地读给他听。上校虔诚地听着，会意地笑着，时而赞同，时而批评，并给我们解释信中一些模棱两可的内容。更尴尬的是他对儿子的回复:‘永远不要忘记你是一个法国人’，他对儿子说:‘对那些穷人慷慨一点，不要因为职业而让他们感到沉重……’随之而来的是没完没了的规劝和恭敬唠叨，关于尊重财产，对女性要有礼貌。对于征服者来说，这只是一种荣誉。他的信还包含了一些关于政治和强加给战败者的和平条件的一般观点。应该说，在这方面，他一点也不苛求:

“‘只要战争赔偿，别的什么都不要…占领他们的省份有什么用？“我们能把德国变成法国吗，”

”他以坚定的语气口述了这封信。从他的话语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是多么的真诚和爱国，以至于在听他说话的时候，你会忍不住被他感动。

“那时候，包围圈越来越小，但可惜被围的不是柏林！……那段时间，天寒地冻，枪炮声隆隆，疾病蔓延，饥饿肆虐。然而，由于我们的细心照料和不懈努力，以及我们日复一日对他孜孜不倦、体贴入微的照顾，老人平静的生活丝毫没有受到干扰。从始至终，我都给他白面包和鲜肉。这些食物只够他享用。你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比这位老爷爷的晚餐场景更感人的了:一个天真自私的老人坐在床边，神清气爽，面带微笑，脖子上围着餐巾纸；她的孙女因缺少食物而略显苍白。她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让他喝汤，帮他吃所有这些别人吃不到的东西。晚饭后，他非常活跃；温暖的房间很舒服，窗外寒风凛冽，窗外雪花飞舞。这些都让老重骑兵回想起自己在北方参加过的战役，给我们讲了无数遍的俄国大撤退[10]。这是一次艰难的撤退，战士们只能吃冷得硬邦邦的饼干和马肉！

“‘你明白吗，孩子，我们只能吃马肉！’

“我相信她明白。她已经两个月没吃别的东西了！……然而，日复一日，随着老人逐渐康复，我们哄病人的任务越来越艰巨。他瘫痪的感官和四肢曾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但现在正逐渐恢复意识。有那么两三次，来自马约门[11]的可怕的排炮声使他吓了一跳，他像猎犬一样竖起了耳朵；我们不得不编造故事，说巴赞元帅在柏林城下赢得了新的胜利，人们在为残疾人和老年人开设的军事学院鸣枪庆祝。有一天，我们把他的床推到窗前——我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四，布森瓦尔战役[13]开始的那一天！——他清楚地看到许多国家自卫队的士兵聚集在格兰特·梅大街上。

“‘这是什么部队？’老人问。

“我们听到他从牙缝里低声抱怨说:‘军队没有训练好！“军队不是统一的！”

“他没说别的；但我们知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更加小心。可惜我们还是太大意了。

“那天晚上，我一到他家，那个女孩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他们明天将进城。’她对我说。

“爷爷的卧室门是开着的吗？其实后来回想起来，我记得那天晚上他的表情很不寻常。他可能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只有我们在说普鲁士，老人却以为是法国军队，以为我们在说他期待已久的胜利:麦克马洪元帅在鲜花环绕的街道上，在响亮的军乐声中走着，他的儿子走在元帅身边，而老人本人则穿着军装站在阳台上，就像在吕岑[14]里一样，向满是弹孔的军旗和被战争熏黑的鹰饰致敬。

“可怜的茹父老爹！他一定以为我们之所以不让他看法军入城的仪式，是怕他太激动。因此，他格外小心，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第二天，当普鲁士军队小心翼翼地踏上从马约门通向杜伊勒里宫的狭长地带[15]时，老人房间的窗户被轻轻地打开了，上校出现在阳台上。他戴着头盔，腰间别着军刀，穿着米月[16]当重装骑兵时穿过的旧军装。我还在想，是什么意志力和突如其来的活力促使他站起来，穿得这么整齐。但毫无疑问，他就在那里，站在栏杆后面，惊讶地发现街道是如此宽阔，却又如此安静；所有房子的百叶窗都关着，整个巴黎阴沉沉的，像一个巨大的检疫站；到处都是奇怪的红十字旗，士兵面前没有欢迎的人群。

“当时，他认为自己错了…

“但他没有错！在凯旋门后面，隐约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一条黑线在朝阳中前进…然后，普鲁士士兵头盔上的尖顶开始闪烁，耶拿[17]的铃鼓也敲了起来。凯旋门拱门下，伴随着士兵们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和军刀的碰撞声，舒伯特的《胜利进行曲》响起！……

“这时，在死一般寂静的广场上，传来了一声叫喊，一声可怕的叫喊:‘快拿起你们的武器！……拿起武器！……普鲁士人来了。走在前卫队伍前面的四个普鲁士枪骑兵，看到一个高大的老人在楼房上面的阳台上晃着胳膊，然后就直挺挺地倒下了。这一次，茹夫上校是真的死了。”

注释

①在香榭丽舍大街的尽头，凯旋门在广场的中心。

②这个城市的名字，它位于法国东北部的莱茵省。1870年8月4日，法国军队在这里与普鲁士的战争中被击败。

[3]麦克马洪(1808—1893)，法国元帅、政治家。普法战争期间，任莱茵军第一军团司令，先后在阿尔萨斯和色丹被普鲁士军队击败。

④城市的名称，位于法国东北部的莱茵省。1870年8月6日，法国重骑兵在此袭击普鲁士军队，欲使法军脱颖而出，但以失败告终。

[5]巴赞(1811-1888)，法国元帅，普法战争期间任莱茵军第三军团司令。他被普鲁士军队包围，率领18万大军投降。

[6]弗罗沙(1807-1875)，法国将军，普法战争期间任莱茵军第二军团司令。

7德国港口市。

[8]拿破仑·博纳·巴的儿子，生于1811年，被父亲封为罗马国王，史名拿破仑二世。

[9]南大西洋一个小岛的名字。拿破仑在百日政变后于1815年被囚禁于此，直至去世。

[10]指1812年拿破仑远征俄国失败后的大撤退。

[11]巴黎的一个城门。

[12]这座为残疾人和老战士修建的建筑建于路易十四时期，现在是巴黎的一大名胜。

[13]布森瓦尔是巴黎远郊的一座城堡。1871年1月19日，普法军队在此决战。

[14]德国的一个小镇，位于莱比锡西南部。1813年5月2日，拿破仑率领法军在这里打败了俄俄联军。

[15]法国皇宫，位于巴黎香榭丽舍大街和卢浮宫之间。

〔16〕米月(1766—1833)，法国将军，拿破仑手下著名的骑兵将军。

[17]德国一个城市的名字，1806年10月14日拿破仑在此大败普鲁士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