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商人(英国著名企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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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一多

《史密斯先生去中国:英国全球帝国形成过程中的三个苏格兰人》(纽黑文:耶鲁大学出版社,2019年7月)

18世纪是英国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过渡的世纪,也是大英帝国建设的关键时期。在本世纪,英国积极寻求海外扩张,从欧洲的一个角落跃升到世界的中心。虽然中间受到北美独立战争的打击,但很快就建立了以印度为基地的新帝国野心。到拿破仑战争结束时,一个领土遍布全球的帝国已经屹立不倒。对于英国商人来说,帝国的扩张为他们提供了更广阔的活动空和更多的商机。18世纪下半叶,随着英国在印度主导地位的确立和中英贸易的迅速增长,东印度成为许多英国商人海外创业的选择。这些商人有着怎样的背景,在东印度演绎了怎样的悲欢离合,他们的商业活动产生了怎样的影响?2019年出版的专著《史密斯先生去了中国:大英帝国建设中的三个苏格兰人》给出了答案。作者杰西卡·汉瑟(Jessica Hanser)是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杰出青年学者。整本书是根据她在耶鲁大学的博士论文修改的。与传统帝国史研究对东印度公司的过度关注不同,汉森的研究选取了非东印度公司员工但在东印度开展商业活动的私人商人,从三个具体人物入手,依托大量档案材料,详细重构他们的创业经历。它不仅展示了18世纪英国商人的生活世界,还揭示了被忽视的边缘群体私人商人在大英帝国扩张和全球化中的重要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本书中的三位主角都没有留下太多的个人记录,为了尽可能完整地展现他们的经历,作者不得不在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档案中,对有关他们的大量材料进行了梳理,并进行了详细的考证,其中包括大量的私人信件和东印度公司的官方报告。此外,作者还走访了世界各地,收集了各国关于三位史密斯的记录,包括中国官方档案。所用史料既有内容,也有形式。

杰西卡·汉瑟

史密斯是谁?

除了散商的共同身份,汉森笔下的三位商人还有很多共同的特点,比如他们都来自苏格兰,中国是他们商业活动的中心,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乔治·史密斯。为了区分这三位史密斯,作者在他们的名字前加上了他们在东印度的永久居住地的名字,并分别进行了讨论。

马德拉斯·史密斯于1754年前往东印度,开始了他的创业生涯。在此之前,他的叔叔安德鲁·门罗和家人已经在印度马德拉斯定居多年,拥有大量财富和人脉,这对史密斯的事业有所帮助。从1754年到1765年,马德拉斯·史密斯主要生活在广州和澳门。在此期间,他担任世界各地发往中国的货物的经销商和代理商。除了与中国商人的频繁接触,他还与丹麦亚洲公司和瑞典东印度公司建立了业务联系,并介入了他们的保险和金融业务。尽管英国东印度公司对这个非法商人表示不满,但有时不得不依靠他广泛的商业联系来解决其在广州的贸易问题。765年,马德拉斯·史密斯离开中国,定居马德拉斯。不久后,他与表妹玛格丽特结婚,生下四个孩子组建家庭。他还积极参与当地的公共生活,与当地权贵建立了密切的联系,同时继续开展商业活动,在印度招揽资金,投资印度洋和东南亚与中国的贸易。印度东印度公司的许多雇员、高级官员甚至印度王子都成了他的客户。在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后,马德拉斯·史密斯于1779年携妻儿回国,但在1782年意外破产。

广东人史密斯何时去东印度不得而知,但在1771年,他已经在中国广州开始了商业活动。他的业务与马德拉斯·史密斯的业务类似,主要是作为印度客户的代理,接收和管理他们来自印度和东南亚的货物和白银,并在中国市场销售。此外,他还帮助他的客户甚至英国东印度公司在中国购买商品。广州史密斯交际圈很广,和很多重要人物都有很深的交流。比如在孟买做生意,回国后担任过议员和东印度公司董事的大卫·斯科特,东印度公司会计师、圣乔治堡财政委员会委员蒙特布瑞·史密斯,英国东印度公司广州大课委员会前主席亨利·布朗等等他的客户还包括许多政要,包括马德拉斯州长和东印度公司驻印度军队的总司令。1778年,广东人史密斯因严重侵犯在华利益被英国东印度公司驱逐,来到孟买。同年,他在孟买娶了东印度公司官员约瑟夫·史密斯的遗孀卡罗特为妻。他还买了一艘商船投资孟买和广州之间的贸易,但最后失败了。779年,他携妻子回国,但又被驱逐出境。广东史密斯一方面抗议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势力,一方面寻求澳门葡人的庇护。广东史密斯一家在澳门短暂定居并生下两个女儿后,最终于1782年回到中国。广东史密斯和马德拉斯史密斯一样,回国后不久就因债务问题破产。

孟买是三个史密斯中最成功的。生于1737年,20岁出国开始创业生涯。然而,他没有直接去东印度,而是在荷兰和巴黎做了几年簿记员,然后于1768年定居孟买。随着印度棉花在中国的市场越来越大,孟买作为棉花生产和集散地,有着巨大的经济活力,史密斯在孟买的事业也借此机会得到了发展。他的商业活动以对华贸易为中心。他将大量资金交给广州的代理商进行管理和投资,并与许多商家建立了合作关系。然而孟买的史密斯却卷入了一场在广州影响很大的法律纠纷。1784年,孟买的史密斯作为“休斯女士”号商船的船长去了广州,但这艘船的炮手在鸣礼炮时杀死了两名中国人。清廷官员当即要求对枪手进行审讯,但包括东印度公司在内的英国商人拒绝与中国官员合作,理由是此次事件是意外,枪手已经逃跑。后来,中国官员逮捕了孟买的史密斯并将他扣为人质,引起了英国商人的愤怒。他们在联合其他欧洲商人以武力威胁后,无奈交出了枪手。虽然孟买的史密斯很快被释放,但枪手最终被处死。这一事件在英国和西方世界广泛传播,影响了西方世界对中国法律和社会的认知,成为西方在中国寻求治外法权的原因之一。经历了这一事件的史密斯终于在1789年回到了中国。

20世纪70年代的广州债务危机

马德拉斯·史密斯和广州·史密斯都以经销商和代理商的身份活跃在东印度,拥有广泛的网络资源和大量的客户,但他们都在19世纪80年代破产,这与他们在广州的投资密切相关。

在广州,办理汇票是马德拉斯史密斯、广州史密斯等英国大宗商的主要业务之一。他们将自己和客户支付的资金存入东印度公司在广州的银行,换取汇票。回国后,他们在伦敦东印度公司兑现这些票据。这种操作一方面省去了长期居住在东印度的英国人将财产带回中国的危险和麻烦,另一方面也缓解了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中的白银短缺问题。然而,需要白银的不仅仅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广州的很多商家也在为资金的问题而苦恼。为了获得足够的资金,他们甚至愿意接受高利率,这吸引了包括三史密斯在内的众多投资者。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马德拉斯·史密斯、广东·史密斯等英国散商继续将自己和客户的资金借给在华的行商。但这些贷款并没有改善行商的经济状况,反而使他们对债务产生了依赖。到70年代中期,部分行商破产引起债权人恐慌,英国商人停止对行商放贷,进一步造成行商破产危机。到1779年,广州

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包括广东史密斯在内的零散商业团体首先寻求广州官方的帮助,但没有得到回复。后来他们还打算绕过地方官员,直接向乾隆皇帝请示,但没有成功。无奈之下,由于美国独立战争,史密斯和其他临时交易员联合客户向驻扎在印度的英国海军求助。少将·弗农于是派“河马”号军舰及其船长潘敦前往广州商谈债务事宜,此举震惊了广州的商界和地方官员。两广总督和广东海关监管人不得不处理。与债务纠纷无关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大规模委员会也参与了债务调查。但由于这些债务年代久远,数量庞大,且部分债权多次转让,彻底清算难度很大,史密斯等债权人很难与中港商达成协议。最终,广东官方为了尽快平息事件,以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外商不得随意向行商借款为由,强迫外商接受中国行商拟定的赔偿方案,与斯密等人所期望的数额相差甚远。尽管多次努力和抗议,两个史密斯仍然成为这场债务纠纷中的输家,他们无力拿回自己和客户的资金,最终导致两个史密斯破产。

商业银行欠外商债务是清代广州贸易中一个持续存在的现象,也是中西贸易史研究中的一个重要课题。国内学者一般称之为“商业债务”。早在上个世纪,学术界就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出现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研究。台湾学者陈于1990年出版的英文专著《中国行商的破产(1760-1843)》详细论述了清代中后期行商在广州的经营状况,重点论述了行商的债务问题,并对行商存在的问题进行了细致的分析。同时,张文琴的《清代前期广州中西贸易中的商业债务问题》一书也对清代中西贸易中的债务纠纷进行了梳理和分析,并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商业资本原理,从整体上回答了商业债务的成因、影响和实质。另一方面,吴的《邢台银行业务欠款与鸦片战争前的商业制度》从一个案例出发,利用中英文档案论述了鸦片战争前邢台银行业务欠款的始末,深入分析了邢台银行破产的原因和影响,从而揭示了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特权的解体对商业和广州制度的重要影响。

与上述学者对债务问题的整体考察和个案研究不同,汉森对19世纪70年代债务危机的论述并没有对债务问题的成因进行深入分析。相反,他从具体数字入手,通过对债权人活动的详细调查,揭示了这些债务背后的巨大金融网络。这样的金融网络将中国、印度和英国的资本市场联系在一起,而像史密斯这样分散的商人则充当了这个网络的节点,促进了这些地区的资本流通,促进了此外,汉森还将广州的债务问题与同期发生在印度马德拉斯的更严重的债务危机联系起来,指出“在大英帝国,跨文化的信用可以迅速转化为殖民债务, 从根本上改变借贷双方的权力关系”,从而说明一些次要的经济活动也能对帝国的政治进程产生重要影响,虽然发生在广州的债务危机并没有改变广州的政治结构。 但海军派军舰进入广州,不能视为炮舰政策的预演。除此之外,这次债务危机还直接牵涉到一个更重要的外交事件——马戛尔尼使团访华。

马戛尔尼任务的由来

792年,英国派遣马戛尔尼勋爵率领使团访问中国,这导致了中英之间的第一次官方接触。经过周密的计划和准备,使团于1793年7月底抵达天津,并于9月在承德会见了甘龙皇帝。接着又提出了给予英国更多贸易特权、获得沿海岛屿为生、互派使节等要求,被甘龙断然拒绝。后来,在钦差大臣的陪同下,使团从北京经内陆水路抵达广州,并于1794年1月乘船回国。代表团访华被认为是一次失败的外交决策,因为它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然而,不到半个世纪后,英国以武力打开了清朝的大门,逐渐实现了这些目标,并对中国社会产生了重要影响。这次任务本身被认为是中英外交的开始,是中国错过的机会。

这一使团访华的缘起,在学术界引起了广泛的讨论。认为中英茶叶贸易的快速增长、一站式贸易政策对英国商人的限制、中英贸易逆差的持续以及英国对华政策的变化,都推动了使团访华的决定。代表团访问中国的现有记录也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使团副大使斯坦顿在回国后发表的使团访华报告中,对访华前中英两国的商业发展和具体的商业环境作了分析,指出“英国出于商业目的派遣使团来华是理所当然的”。斯坦顿还明确指出内政大臣邓达斯是这次任务的策划者和指挥者。根据马什的《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编年史》中收录的有关马戛尔尼使团的原始文件,我们也可以知道,马戛尔尼向乾隆皇帝提出的诸多要求,实际上都遵循了邓达斯的指示,而邓达斯无疑在使团访华的外交决策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邓达斯在英国政府中的地位如何,为什么积极向中国派遣使团,又是如何策划这一行动的?汉森的研究给出了详细的答案。邓达斯是18世纪后期英国重要的政治家,在小彼得执政期间在政府中担任重要职务。他特别关注英国在东印度的事务,推动了1784年《印度法案》的颁布,加强了英国政府对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直接控制。邓达斯也是自由贸易的信徒,痛恨东印度公司的垄断特权。为了准确、全面地掌握东印度各地区的情况,邓达斯不仅直接从东印度公司获取相关信息,还积极拓展信息渠道。于是,在东印度从事个人贸易、经验丰富的史密斯和其他散商成为邓达斯关注和交流的对象。

根据汉森对相关资料的深入挖掘,马德拉斯·史密斯从1781年开始就与邓达斯保持着密切的通信联系,向邓达斯展示了对华贸易的重要性以及中英之间的贸易逆差。广东史密斯在上世纪80年代还为邓达斯了解中国事务提供了直接帮助,甚至多次被邓达斯宴请讨论东方贸易问题。史密斯夫妇都向邓达斯提出派遣使团前往中国,这在很大程度上与他们的债务危机有关。在中国的失败并没有让史密斯放弃讨债。他们以为如果政府能派出使团向中国皇帝解释广州,就能得到更公平的待遇,邓达斯自然成了他们的游说对象。1784年“休斯女士”事件的爆发,进一步使邓达斯认识到与中国建立稳定关系的必要性,于是到1785年,邓达斯已经开始计划向中国派遣使团。在筹备使团访华期间,马德拉斯·史密斯积极为邓达斯出谋划策,包括向中国介绍英国产品以打开中国市场,在广州以外开辟通商口岸,与中国签订友好条约以提高英国人的地位等。广州史密斯对使团访华也很热心,自荐到俄国寻找中文翻译,希望使团访华能使英国在中国获得类似澳门的殖民地。这些意见虽然遭到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反对,但最终被邓达斯广泛采纳,成为使团访华的重要目标。总而言之,邓达斯访华的决定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以史密斯为首的散商的影响。他们还直接参与了使团的策划,帮助制定了使团访华的目标,对马戛尔尼使团的最终成型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些关于马戛尔尼使团起源的细节,丰富了学术界对使团访华背景的探讨,也让我们深刻感受到了像斯密这样的零散商业集团的政治影响。

传记自古以来就是历史写作的重要方式。历史学家经常为政治领袖等重要人物著书立传,他们的经历成为历史的主体。因此,长期以来,由大人物主导的政治史在历史写作中占据了主要地位,这种现象随着近代史的发展而发生了变化。20世纪70年代,在新文化史等历史思潮的影响下,从底层视角出发,通过书写普通个体的历史来揭示更大的社会结构成为历史学家的新选择,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意大利微观历史学家卡洛·金·金兹堡的《奶酪和虫子》一书。金茨伯格以宗教法庭的审讯记录等材料为依托,讲述了一个16世纪意大利磨坊主的人生经历,并结合这一人物的社会网络和社会背景描绘了他独特的世界观,进而思考16世纪意大利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的联系与区别。随着历史的“全球转向”,这种“以小见大”的写作风格呈现出新的特点,一些具有跨文化经历的人物逐渐成为历史学家青睐的对象,如琳达·柯利笔下的英国女性伊丽莎白·马什,娜塔莉·戴维斯笔下的北非外交官哈桑·瓦桑,夏德明笔下的晚明。虽然这些研究集中在具体的人物身上,但它们不仅仅是对人物经历的简单描述。他们还对人物所处的全球历史背景进行深入的考察和分析,试图从历史参与者的角度理解复杂多样的跨文化过程,进而建构一部“自下而上”的全球历史。汉森的研究也有类似的特点和方向。史密斯三人是普通的英国商人,也是经济全球化的真正参与者。通过他们的创业经历,我们不仅看到了上述历史进程的诸多细节,如香港商人的债务、马戛尔尼的中国使团等,也真切地感受到了18世纪英国、印度和中国之间日益密切的经济联系。除此之外,他们独特的身份背景和复杂的社会网络,也使我们能够思考诸如苏格兰人在大英帝国扩张中的作用、散商在广州贸易中的作用、英国社区在印度的定居等重要问题。在全球背景下对这些小人物的研究提醒我们,全球化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全球历史不仅包括各种理论或模式,还包括像斯密这样的具体人物及其经历。历史研究的微观视野和宏观视野并不是截然对立的,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背后可能隐藏着一部关于全球进程的大历史。

(史密斯先生去中国:三个苏格兰人在英国全球帝国的形成过程中,将在不久的将来通过重力推出其中文译本。)

编辑:于淑娟

校对:张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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