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寸有多大(生日蛋糕八寸有多大)

原标题:稻田之心

【中国故事】

作者:王飒(青年作家，发表过散文和纪实作品)

没有人对父亲最好，只有稻田。

没有人让我父亲最骄傲，只有稻田。

梅花水仙图轴(清)吴欢

在黔北仁怀山区种了一辈子地的父亲相信，稻田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正是它的无私奉献，让父亲在艰难困苦的岁月里没有挨饿，没有卑微，让他掌管的家庭在寂静的山村里活出了应有的光芒。

稻田是我父亲的命根子。

一个

80年代初，父亲被分配到像宝石一样镶嵌在大山里的稻田。稻田有的在山肩，有的在山弯，有的在山窝，有的在山脚。它们是在生产队的组织下，根据远近、大小、胖瘦，抽签分配的。

紧紧地抱着纸团上的稻田，爸爸哼着小曲儿，马上回家告诉奶奶和妈妈。

一座百年木屋里，灶前的奶奶正在往灶膛里送柴火，灶后的妈妈正在往锅里烤干饼。在等待分田的心情下，厨房烟囱里冒出的火和烟成了眼前的欢腾。

“分了，分了，分了……”父亲破门而入。“龙井、豆都儿、窝窝儿、连连儿、沟边边、水井湾、山儿树、范北、新田、马塘田。不多不少，整整十座山。”就像给孩子取名字一样，父亲一口气把土地给了奶奶和妈妈。

每个秋田都有自己的名字、历史或故事。就像人一样，它有历史，所以要善良。嚼着干年糕，父亲在每一座山头的稻田里，都啃出了前世和家人的未来。

二

从除夕开始，父亲就一心想着稻田。

神龛前，父亲祭祀完祖先后，拿了一点祭祀用的食物，放在碗里封口。然后放在神坛上，等到元宵节再取下来。在这个碗里，我不知道父亲的愿望是什么。

在我能记得的时候，我问父亲，父亲只说:“今年什么庄稼好？正月十五在碗里找。”

难道说，神龛上那个神秘的碗可以种庄稼？我不明白。

左等右等，元宵节到了。碗打开后，父亲看了看，欣慰地抬头看着母亲:“今年小米最好，玉米、小麦、高粱次之。”母亲微笑着回答:“好吧，上帝在照顾我们。”

15日神龛上的碗中食物全部发霉，呈现出白、黄、红、绿等颜色。妈妈，白色代表大米，黄色代表玉米和小麦，红色代表高粱，绿色代表蔬菜…

我明白了。这是多么神奇的祈祷啊！

只要下雨，父亲总是听着第一声春雷滚落的时候——一月雷动坟墓，二月雷动山谷，三月雷动谷壳。

幸运的是，第一声春雷总是在农历二月到来。二月春雷，像我父亲在农事仪式上的表现。

静观天象，依时耕种，是作为农民的父亲最基本的素养。

清明节前十几天，父亲把年前买的稻种用温水泡了一天一夜，然后撒在事先准备好的大棚里。父亲们无微不至，像呵护新生的孩子。它们不仅要用肥泥给它们做“窝”，还要盖一层有机质含量高的灰土“被子”。

大约一个星期后，蓓蕾出土了。天热的时候，父亲还要开个棚子散热放水，怕他们“中暑”；天冷的时候，爸爸还得关棚取暖，怕他们着凉。

漫山遍野，绿意渐浓。在温暖的棚子里，秧苗长得很快。背着犁耙，牵着一头水牛，父亲正式下地整顿秧田。

父亲的秧田每年都是在肚子里定的。肚子在一座山上，形状像壮汉的肚子，所以叫肚肚。收获后，父亲通常不排水，而是把它变成冬季稻田，以便来年承担起培育秧苗的责任。

翻耕两遍耙平后，父亲割下油麦、蚕豆、豌豆等半高的青苗踩在泥上，为移栽的秧苗提供营养。父亲形象地说，稻苗就像幼崽，只能喝奶。快速腐烂后的幼苗肥力就像牛奶一样，稻苗容易吸收。

在秧田里，厢与厢，平苗床都暴露在水中。在隔间之间，有一个装满水的隔间沟，用来保证苗床和幼苗有足够的水。它是我父亲用许多天建成的。

秧田整改后，秧苗已经长到食指那么高了，该从大棚移栽到野外了。

育苗前，父亲会撕掉大棚膜，让幼苗在阳光下或风雨中独立生长三两天，再为它移窝。只有经过锤炼的幼苗，才能抵御温室外的入侵。

在几个农民的帮助下，插秧开始了。弯腰，面向苗床，屁股朝上，左肘搁在左膝盖上，右手从左手指向小苗，一棵一棵，小苗小心翼翼地栽进苗床。从现在起到秋天，我的父亲和农民将向稻田鞠躬千百次。千百次，要反复和稻田商量；千万次，明白稻田从来不会亏待他们。

“布谷鸟，布谷鸟，收割麦子，播种山谷……”山坡上的树丛里，布谷鸟催促忙碌的口号传来，他的父亲抬头喊道:“你到底在催促什么，尽管你的腰已经断了？我们休息一下，忽略它。”

每个人都被我父亲的俏皮话逗乐了。坐在田埂上，抽着烟，父亲和农民们“看”着一片绿油油的稻田；我感受到的是向稻田弯腰的尊严，而不是向任何人。

清代杨柳青彩绘年画《瑞气春台》

三

插秧后，父亲开始清理稻田。

第一年轮作的油菜、小麦或蚕豆收割后，父亲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盼着下雨。

谷雨中，春雨渐多。

夜雨中，父亲始终没有睡好，不时听着屋外的雨声。天亮了，雨还没停，爸爸等不及了。"这场雨足够整片田地用了。"

戴上帽子，一根麻纤维，一把犁耙，一头水牛，走在山路上。父亲的身影是山村春天特有的音符。

一夜春雨之后，稻田被水浸透了。山沟里，泉水热情地奔向稻田。

在田野里，我父亲拍打着水牛。

牛在前面，犁头在中间，父亲在后面。父亲一手握着犁尾，一手举着牛棍。在他频繁的“上、下、走、转、缩”的喊叫声中，懂事的黄牛们甩起了尾巴，转身向前。犁地，翻泥，泉水搅动，虫子呛出……还有虫子，八哥、喜鹊、乌鸦也来凑热闹，灌木丛里的布谷鸟声和父亲赶牛的声音，成了对唱的山歌。水抢地是黔北山区最迷人的节奏。

在雨水少的年份，爸爸妈妈都要在半夜开灯迎雨耕田。当我们在黎明醒来时，一堆农田已经被修整过了。“雨露高白，半夜耕草；人尽其才，东方不明。”抢水占田，是老祖宗留下的季节性记忆。

我爸是整田的高手，一个山头的田要犁十遍。每次他都要走不同的路，尽最大努力保证所有的泥底都犁过，让泥底坚实，水稳。每个丘陵地的肥瘦不一样，有机质土壤的厚薄不一样，犁的深度和泥水混合搅拌的次数不一样。稻田田埂要用专用的锤子锤牢，然后用耙子在田里厚厚的泥糊上拉。在稻田周围，我们也应该保持干净，这样杂草就不会打扰水稻和谷物。就像我父亲常说的，这里是出米的地方，一定要干净整洁。父亲打理的每一片山野都不漏一滴，母亲形容为一滴不漏的碗里的水。除了天空中的太阳，没有人能做任何事情。

祖传的耕作技术总是流传下来。

在荷花地里，父亲开始教我手艺。在我的记忆深处，父亲从来没有教过我学什么，也从来没有要求过我学什么，包括上学。无论你得零分还是满分，他都是一样的表情。是整个领域，他教得特别热心。我父亲有几种手艺。他是村里有名的石匠，家里的木匠。他还做家里烧煤的挖煤工，烤酒喝。父亲觉得艺术并不孤单。田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技能。有地就可以种地，任何时候都不能饿肚子。这是我父亲教给我的最基本的谋生之道。

等所有的田都整治好了，父亲让我们把牛粪从牛栏里一个个地扛到田里。“春天你把多少肥肉扛到地里，秋天你就能把多少谷子扛回家——人不哄地，地不哄肚！”

挥霍

小的时候秧苗已经长到筷子那么高了，一眨眼就要开始插秧了。

第一天，爸爸跟妈妈表白:“晚上把腊肉准备好，用铂金豆炖整个腊肉骨头，吃起来会很有味道...蒸麦麸，再带几斤酒回来……”

第二天早上，父亲还没到秧田，帮忙的农民就到了。不用问路，不用带路。农民闭上眼睛就能找到谁的田地。田是他们最好的朋友和至亲。

将近二十个人，大约十点钟，把秧苗拔了出来，扛到每一个山头田里。

此时，厨房里的妈妈已经把饭菜倒进了嘴里。站在空旷的地方，我掐着嗓子喊爸爸和农民，让他们回家吃饭。饭桌上，父亲总是鼓励两杯。喝一口酒，咬一大口肉，农民在农忙季节也不觉得累。

饭后，父亲的“苗门”正式开启。

顺着田地方向，两个人先拉绳子沿绳子插秧，行距两米左右。这个两米范围就是一个人的插秧面积。大排按离窝五寸，行距八寸的轮廓，每人要多插七排，各排要整齐。弯腰，伸展，倒退，经过无数个姿势和动作，一座小山般荡漾的稻田披上了绿色的衣裳。

伸伸腰，深深地吸一口新鲜的暖风，父亲和农民尝到了稻田清爽的味道——“把满手的青苗放在田里，低头看天上的水；六净方为道，倒退原来是前进。”

晚上插秧结束，“秧门”就关了。

里面，暖暖的灯光下，父亲劝累了一天的农民们尽情地喝酒。猜拳声，断断续续的曲调，醉了山村，醉了初夏。在农民的醉酒中，我看到他们的手和脚布满了被沙割伤的伤痕。在他们粗犷豁达的气质中，这些不能引起农民痛苦的伤口，变成了无私稻田编织的勋章。

五

插秧后，水成了父亲的头等大事。

每隔一段时间，父亲总会跑到田坎去。下雨天，担心雨水冲刷稻田；晴天，我担心苗水会干。最让他担心的是夏天长期干旱无雨。

为了给稻田补水，父亲不得不把水泵抬到很远的地方去抽水。十多台水泵迅速把小池塘里的水抽了上来。池塘在底部，但是仍然没有雨水。我能怎么做呢？

盼着下雨，爸爸急着穿。晚上地平线上有燃烧的云——早上燃烧半个月，晚上燃烧半个月。雨暂时不会下了。

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找到水。

为了救肚子，父亲来到一个叫响水洞的地下水泉旁等待。排了两天队，轮到我爸爸放水了。这时，田坎边上已经裂开了一个小口。好在很快就解渴了。

那天晚上，我父亲邀请我去陪他。来到洞口，我给父亲打了个手电筒。打着手电，父亲用锄头挖沟、引水、放水...

一个小时后，响水洞的地下水滴入稻田。我在稻田昏暗的手电筒光里看到父亲对着秧苗黝黑的脸微笑。

跟在父亲后面，我和父亲回到了响水洞。在响水洞外，父亲发现了一个岩石平台。

爬到平台上，我和父亲依偎在一起，等着水静静的流过，等着稻田里的光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觉醒来，身上盖着爸爸的外套，头上盖着爸爸的衣服。抬头望去，只见满天繁星，两三百米外的父亲，嘴里叼着电力，双手正抓着泥糊已经裂开的田坎。

为了稻田和家庭，父亲不敢停。我没有给爸爸打电话，眼泪是爸爸深夜工作的身影叫出来的。

田里有水了，水稻就能保住，种秧苗必不可少。

盛夏来临前，在稻浪中，父亲弯下腰，双手抓住水草，双手疏松水稻根部的泥土，这样根会更发达，长苗会壮，穗会结出硕果。

临近初秋，水稻在父亲的精心培育下开始抽穗。

在蛙鸣声中，父亲在田埂上踱来踱去，感受着说不出的喜悦。当我捡起一窝稻子时，父亲数了数稻子有20个分蘖，每个都有300多粒。

我把一穗大米放在鼻子前，爸爸闻到了。真的很香。稻花香和碗里的香气一样。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吻过自己的孩子，但在稻田里，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闻和吻。

白露周围，稻田里的稻穗弯向泥土。一弯稻穗，是稻田送给父亲的礼物，也是对父亲最重的回报。

赚到了！父亲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生意。父亲在稻田里弯下上万次腰，换来了稻田里百万次的谦卑，换来了父亲弯下腰后挺直的腰板。父亲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稻田最适合他。一颗稻田的心是最真诚无私的。如果你对它谦卑，它会回报你的收获。

摘下一株，爸爸在手心搓。从它的壳里露出来的白米，让我父亲的嘴里和肚子里溢满了四季的香甜。

(干燥的)土地

转眼间，收获的季节来了。

这个时候，父亲总会抬起头来，骄傲地比较，看看谁家的稻子还傲然挺立，有没有招惹蜜蜂的稻花。“千年不低头，砍了喂老牛”！再看看我们的稻田。它们是金色的，很重。微风吹过，沙沙作响。

自鸣得意的父亲等待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为秋收做准备。

老街上，铁铺里，父亲还没开口，铁匠陈就问:“王哥，买把镰刀？”什么样的季节，镇上农民有什么样的想法，都逃不过陈铁匠的眼睛。

“是的，陈石。”

“几个？”

“五个。”

“好的。小米今年还行吧？”

“是这条线。天气好，田地争气，小米太好了。你镰刀，我怕你砍。”

“没事了，没事了。我的镰刀质量有保证。坏了我赔。”

“小米好，镰刀坏了，我愿意，不用你出钱……”

“哈哈哈...你看看你，大哥。”

父亲拿起镰刀，买了一块肉，得意洋洋地往家走。

第二天，趁着天气好，父亲又请来了农夫，弯腰对着稻子挥手。稻田里，经历了春秋风雨的水稻，瞬间就被割到了农民的手中。他们一个一个被绑起来，晒在稻田里。

稻田晒了两天太阳后，乌云压在稻田上空。我们看到抢收水稻，路过的农民，村里学校下课的老师，都过来帮忙。你的一个拥抱，我的一个拥抱，他的一个采摘……在雨落下之前，父亲的米被迎进了房间。

父亲的感恩方式依然是一杯酒一碗肉。被留下来生死未卜的农民和教师，猜拳是必不可少的。在秋雨中，他们喊出了一年的苦，苦，甜，酸。旁边的父母，倒酒添菜，脸上难掩粮食回仓的神色。

七

在田野里，再也听不到催促人们春天耕种的布谷鸟的声音。把夏天撕成一只只冒着热气的蝉，也许还在土壤里。秋天，只有专用的稻田开始有短暂的闲暇。前面的杨树，叶子开始变黄。

秋天越来越明朗了，但父亲还是像春天一样忙碌。

风和日丽，夜幕降临，长庚兴高。李支书家，他爸爸正在和支书商量卖大米的事。家庭开销都在谷。

“你现在急需用钱吗？”李支书问。

“没那么急。我只想把卖米的消息传出去。”

“那就好。现在你也知道，价格涨不上去，等后面价格涨上去了再卖。我记得你是要卖大米的。”

告别李书记回家后，我妈念叨着，“过几天，赵叔叔要娶媳妇，给她五样礼物；买两头小猪配种要四五十块钱；天冷了，给孩子添点衣服……”

父亲把米扛到离家十几里外的集镇。

太阳西沉，无人问津。人们去市场，邻居，好像家家都缺米。总的来说，是好天气和好时光。

地里完了，父亲只好把米存到熟人的店里，等下一块地再卖。

那天下午，我正从集镇的初中放学时，远远地看见父亲在向我招手。

乍一看，父亲突然苍老了许多。身上的涤纶卡布衣服，脚上的解放鞋已经变白了。感觉他的腰没以前好了，瘦了，没那么直了，可能是稻田助理长期弯腰造成的。这是我刚认识一个和我父亲同龄的老师后，见到我父亲时得出的结论。

从放学的人群中，我跑向爸爸:“爸爸，你怎么来了？”

“不仅仅是卖大米。没有销售，我就没钱...你饿了吗？不然我就找个熟人的饭馆，赊账吃羊肉粉。”

“不饿！爸爸，我们回家吧。”

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递给我。这是他早上离家的时候带的，来接我的时候满足我的渴望。从早上到现在，父亲连一口水都没喝过，肚子饿了，不想用瓜子塞牙缝？

十几里外的路上，父亲的背影在夕阳下越来越单薄。父亲给我的葵花籽，让我感受到最深的记忆——父亲把我从学校接回家，再也没有了！

二田时期，父亲低价卖米，每斤七毛八，比收割前低了两毛五。父亲心痛了很久，但那是好田里种的好米啊！

进入深冬，买粮买米的人来找你。看来，李支书的话很管用。

大部分买粮的人都没有田或者田少。父亲理解没饭吃的难处，所以赊账也是可以的。不要涨价，去年多少，今年多少。我父亲做的事情就像他种的水稻一样。他有一个男人的身体，但他的心像大米一样纯净。

年复一年，一家人的生计全靠稻田。稻田是一个比儿子更有成就的父亲最骄傲的家人。

现在，父亲已经去世多年。在机械化难度较大的山区水田里，农民的耕作技术仍在传承。坚持父爱观念，就要成为热爱田地的人，永远不忘其善良忠诚和农民的本分。

——稻田的心就是我们的心！

(图片来源:首都博物馆“中原四季风光”——北京春节文化系列展“阳光下的春意融融”)

《光明日报》(2022年2月11日第14版)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